移民的算术


  从金移村回流到树底村的村民胡共权,他的家就建在水库边,一边是水,一边是悬崖。

  从岳父家回到金移村的胡细成,蜷着腿,斜靠在椅子上,眼睛盯着前方三米处的电视机。面前的茶几上乱糟糟的,放着一包“红河”烟,里面没几根烟了。

  回家才两天,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就跟他媳妇差不多,整天无所事事,发愣的时间慢慢的变多。自家开的小杂货铺生意清淡,偶尔有村里的人来买些小食品,相互寒暄,很快又归于沉寂。

  这似乎是整个金移村的状态。这个位于山腰上的移民村,平日里空荡、寂寥,假如没有风,村民们还可以听见百米开外,踩着甘蔗梗的“沙沙”声。

  2008年9月,胡细成一家三口,告别老家永胜县松坪乡树底村,移民到200公里外的本县涛源镇沿江村。搬迁持续到2009年春节后,有129户629人移民至此,分别来自两个乡镇的五个村。

  搬迁源于金沙江中游金安桥水电站蓄水发电。沿江村位于金沙江边,政府在半山腰征用了一块山地,移民在此建房安家,形成了一个移民村组,称为“金移村”。

  “老家山宽,地多,水好,家家户户都有果园,卖点水果,做点小生意,没有菜吃的话,可以去山上摘点野菜。而在金移村,你看,山上连棵树都没有。”村民朱竹华这样说。

  搬到金移村后,胡细成听政府的人说村里要弄商品一条街,于是花费45万元,建了一幢380平米的大房子,又在一楼大厅开了间杂货铺。

  但现实很窘迫。谁来买?金移村人少,杂货铺生意清淡,“一天就是卖100元,利润也不到10元。”对于房子,胡细华有点后悔,“现在看来是浪费,一家三口120平米就够了。”

  杨学英也说自己“闲得慌”。她在移民之后,去了丽江开餐馆,两个月前把餐馆转手后,回了金移村。对于杨学英来说,这种清闲跟无聊没什么两样。

  杨学英原来也是树底村村民。从丽江出发,沿丽宁公路,拐过“丽宁十八弯”,就到了树底村,约40公里,一个小时车程。这里也是游客从丽江前往泸沽湖的必经之路。

  移民之前,杨学英家在公路边有一栋三层房屋,一楼做饭馆,二楼做旅店,三楼是酒吧。杨学英身兼数职,因为游客来往,生意火爆,“一个月最低可以挣四五千。”

  除了生意,她家还有不少土地:菜地很多,自己种;20亩果园,种香蕉、桃子,一年卖三四万元;一亩水稻,两亩玉米。杨学英还养了三四头猪,每天忙得很。

  在金移村,移民安置地则很寒碜。根据当地政策,每个移民可分得五分耕地、一亩五的林地。

  但山上没有植被,林地仅停留在规划中。耕地因为缺水,有些村民用来种甘蔗,但收成不好,甘蔗卖不出去。图省事的,直接把耕地租给了附近一家糖厂。

  现在,金移村规划中的沼气池还用不上,煤太远了,运过来成本高,金移村的人几乎都用电,“目前水电还不收费,但不知道以后会收不?”

  “我家在丽江也买得起房子,但是老了,没有低保怎么办?”杨学英说,这是她一家人选择安置到金移村的现实考虑。

  金移村村民每月可以领到一笔生活保障金,一个季度发一次。但杨学英觉得不够,“米、油、菜,什么都要买,物价涨得飞快,水电也不可能天天免费,以后肯定要收钱,光水电费估计一年都要2000元。”

  生活在江边,却没有水用,这是记者沿金沙江一路采访时见到的状况。金移村附近的江水同样不能喝,非法淘金使得江水变了颜色。

  金沙江古称丽水,自古被视为黄金“仓库”,宋代因河中出现大量淘金人而改称金沙江。到了现在,非法淘金仍屡禁不止。淘金需用水银,江水有毒,这是当地人都知道的事实。

  在移民之前,当地政府搭建了一条长达30公里的引水管,翻山越岭,从“小坪水库”引水过来,并在金移村上方修建了三个蓄水池。

  不过,三年来,金移村仍时时面临断水困境。杨学英说,她有时不得不用矿泉水煮饭。

  胡细荣是金移村管水人,每天早上7点放水,下午6点关阐蓄水。他说,三个池子,4米深,直径6米,如果都蓄满的话,金移村不缺水。

  但现实的状况是,池子里蓄水最多的时候,也不过60公分深,“抽水机还露出一半呢”。

  最初,村里布了两根主水管,一根水管安装了七八个阀门,以阀门的开关控制水的流向。因为水量不足,一些村民在急需用水又没水的时候,就自己跑去拧阀门。

  规则被打破,随之而来的是争执。拧阀门很快演变成砸阀门,“一些村民拿着大锤子,扛着撬杆,把阀门几乎都破坏了”,胡细荣说,这样使得仅有的一点水也白白流掉,有的村民还用又脏又破的布条堵阀门,水质也变差了。

  为了取水,有的村民干脆把管子接到阀门上,离蓄水池不远的,则直接用管子从蓄水池里取水。

  作为补充,金移村在金沙江边打了口井,但村民又担忧水质。新任村民组长胡共华表示,将村民的饮用水拿去化验,是一件颇急迫的事情。

  “村民为了争水用,几乎天天都会打架。”胡细荣认为,自己摊上了金移村最难的事。他向县移民局反映过多次,有关部门也来改造过。

  胡细荣说,第一次改造,是把水网分向两边,但阀门照样被破坏,第二次仅是维修,也没有解决问题。

  今年3月开始,金移村又开始了水网改造。记者看到,实施工程人员正在忙碌,全新的管子已经布好,将按新的方案重新分配水源。但胡细荣并不乐观,“没有水,布置得再好也不行。”

  移民局工作人员表示,缺水非常大程度上要怪气候,云南省三年连旱,金移村三年没下过雨,小坪水库也干得差不多了,根本无水可调。

  丽江市移民局局长陈彪说,将在金移村投入500万元建提灌站,省里已批准可行性报告。但要完全解决移民村庄的用水问题,尚需时日。

  “下一步,我们要从龙开口电站库区引两个水渠,来辐射整个涛源镇,丽江政府也在协调大理,它要‘引洱(海)入宾(川)’,我们争取引水辐射到涛源来。”陈彪说。

  一是气候不适应,热,村里有些老人生病;二是耕地没收成,村民清闲甚至无聊;三是在金移村,日常消费品都要花钱买,“每个月300元的生活保障金不够,”村民表示,现在一个季度发一次,没钱的时候心里发慌,害怕坐吃山空。

  出路不多,找不着钱,一些村民选择外出务工,一些村民则选择回到家乡。胡共华说,据他了解的情况,回流的有三十多户,有的村民回流后,就住在亲戚家,然后出门务工。

  胡细成的事业“主战场”也仍在松坪乡——在媳妇的娘家,胡细成种了400亩的核桃和天麻,所以,平时他较少回来。

  在金移村,像胡细成一样的人不少。所谓“回流”,更多的情况是村民把事业重心放在老家,两边兼顾。

  “金移村啥样子,你去看过了吧?那就不用我说了。”在树底村,记者见到了胡春。胡春原来是树底村村委会副主任,作为移民户,他曾对村民做工作,动员移民,但现在,他回来了。

  胡春说,他只在金移村待了五六个月,唯一做的事情是用补偿16万元,自己加2万元,建了一栋房屋。

  从政策上讲,返迁是不允许的,胡春说自己是“打擦边球”,作为树底村最熟悉的外来人,他借着政策允许的范围,在树底村开发区恢复段以发展第三产业的名义投资七八十万元,又建了一栋房子,出租开餐饮。

  村民“回流”,还有一个重要原因。不少移民在水库淹没线上还有大量林地,这些林地都有林权证,但不在补偿范围以内。移民来回不便,跑一趟的路费是90元。胡春除管自家林地,还被委托管理6000多亩集体林地,这些林地属于搬到金移村的村民组。

  “在金移村待了一年多,什么事都没有做。”胡共权说,一家三口搬到金移村后,妹妹出嫁,父亲去世。2011年1月,他一个人回了树底村。原来的住房没了,胡共权借了1万元,共花费3万余元,在水库边搭建了一个简易住房。

  但胡共权住得不安心。他没有拿到建房证,担心哪天房子被当成违反相关章程的建筑拆掉。他还担心,因水库蓄水引发次生地质灾害,山上落石头,或者发生滑坡、塌方之类的事故,把房子毁了。

  搬来3年多,金移村一直没有“村长”。今年3月28日,金移村进行了一场选举。

  实际上,金移村是沿江村的一个村民组,所以,选村长其实是选村民组长。但大家还是习惯称“村长”。

  听说要选“村长”,很多在外谋生的人都赶回金移村。沿江村村委会也派人到场,说大家想选谁就选谁。

  胡共华打算竞选。他准备了一个发言稿,本来想上台宣读,结果用不上了。在这场没有候选人的选举中,村民按户投票,120户有效票中,胡共华得了100票。

  “比我有能力的,确实没几个。选了我,我身上的担子不轻,带动不了发展,选我就没用啊。”胡共华也不谦虚,“村民希望有一个说话的人。既然选了我,就要为乡亲做点事。”

  他首先要面对的还是水。一是饮用水,二是灌溉的水,“有了水,才能谋发展。”胡共华说,他希望用三年,带领大家改变村庄的面貌,但没有水,谈什么都没用。

  在当选的第二天,胡共华给移民局打电线万元的提灌站项目就快要实施了,在他看来,理想的状态是,村民能够在院子里种一两棵树,浇浇水,改善一下环境。

  然后是土地。“几年以后,金移村生育繁衍,可能达到一千人,怎么办?”胡共华说,自己担心的不只土地少,还有如何合理规划利用土地资源。

  上任之后,他很快向县移民局打报告,请求解决集中安葬墓地,对墓地统一规划,充分的利用每一寸土地,“这样的一个问题不解决好,将来可能会产生矛盾,县里考虑不到的,我们要先考虑到。”

  胡共华认为,村里有一部分山地,人均1.5亩,还有200亩流转土地,是征用后剩余的,这些土地都可通过起来。至于种植什么经济作物,要考察后才好定夺。

  目前,村里贫困户占总户数近三分之一,有很多人没事干。胡共华想注册一个专业合作社,把流转土地承包给困难村民耕种,他还希望县里给点项目做,让村民有事做、有钱赚。

  听说金移村选了“村长”,3月29日,松坪乡的书记、乡长来看望,希望村民能够搬得出、稳得住、能发展,胡共华开起了玩笑:“我们是你的闺女,嫁到这里来,彩礼都没有,怎么发展?”

  胡共华也希望村民的生活保障金能改为一个月发一次,并适当提高标准。移民3年来,物价涨得厉害,村民都感到了生活的压力。比如建筑材料,水泥从350元/吨涨到420元/吨,钢筋从3000元/吨涨到5000元/吨;生活物品涨得更快,青菜从0.5元/把涨到2元/把,瘦肉从5元/斤涨到15元/斤,洋芋从0.5元/斤涨到了4.5元/斤。

  金沙江在丽江蜿蜒615公里,水电开发让丽江产生10万移民。陈彪表示,自己多次去过金移村,对移民村庄的后扶、产业技术培养和训练及外出务工,都在有序进行。

  “在移民安置点的基础设施、配套建设方面,我们确实砸了不少钱。”陈彪说,还有大量的项目来扶持移民村庄。现在的难题是,政策是上面定的,一些方面无法突破,有些还是临控指标,需要电站业主拿钱,“我们每次开会,几乎都要吵架。”

  金沙江流经永胜县境215公里,金沙江中游“一库八级”电站建设中有金安桥、龙开口、鲁地拉、观音岩四个梯级电站涉及永胜县8个乡镇36个村委会126个村组,需安置移民近3万人。其中金安桥水电站涉及永胜县3个乡镇7个村委会17个村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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